杨文俊     安康职业技术学院

曾德强的文章，一次次地打动着我，从以前读过他报告文学集《心中有个太阳》《生命之巅》及医改系列报告文学，到今天正在捧读的散文集《品茶论道》。

曾德强此前是以报告文学饮誉全国的。《品茶论道》是他的第一部散文集。一看目录，竟是些“成年旧事”“走东逛西”“说长道短”“左思右想”之类的东西，第一感觉有点失望。但翻开正文一篇篇展读，一种清新、自然、朴实的泥土芳香，裹挟着遥远的森林、草原和海洋的气息，如仙界白云扑面而来，忽而变蓝，随后变绿……当我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时，才知道我不知不觉一口气读完了全书，不知不觉回到了开首篇上。我百思不解，整部集子专门写茶的文章只占七分之一，为什么偏偏取名《品茶论道》，为什么要选《天然桥》为第一篇，其中一定大有玄机。玄机在哪儿，就在第一篇中寻找。我找到这样一段文字：“一道葱郁的绿色屏障，遮挡住视线……天然桥就在那里面藏着。”我突然明白，绿色屏障就是绿色的茶呀！茶里藏桥，陈仓暗度，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作者的眼中、笔下，天地间万事万物都与茶有关，他的家乡是茶，他的散文是茶。反过来说，茶也是万事万物。在他的《品茶论道》里，大千世界，万象纷呈，庄子蝶梦，物我难分，具有无限妙道。这“道”，既是茶道、文道，也是商道、官道、做人之道、自然之道……

他的散文与他的报告文学相比，风格意境大不相同。

如果把他的报告文学比作经济特区如雨后春笋般崛起的高楼大厦，那么他的散文则是千里画廊的长亭短亭。

如果他的报告文学是白昼喧哗的闹市，那么散文则是静夜闪烁的繁星。

如果他的报告文学是奔腾浩荡的滔滔江水，那么他的散文则是山间流淌的涓涓溪流。

如果他的报告文学是硕果枝头的结局，那么他的散文则是鲜花绽放的过程。

在《品茶论道》里，一切好像尚未成熟，或者更加成熟，不太完整或者更加完整。

从《品茶论道》可以看出，他的儒家入世情怀又多了一些道家、佛门的出世意味，比报告文学写社会、写他人多了一点写自己、写家人、写大自然、写人文风景、写独特感觉、写写作本身，比报告文学中的呐喊与激烈多了一点淡泊与宁静，比报告文学的雄浑、刚健、沉着、直率、深刻、透辟、生动，多了一些朴素洗练、旷达飘逸、深沉含蓄、优雅纯净、幽默风趣。他的散文有其独到的风格、技巧和意境。

当他抛开烦恼，无意间发现了大自然的魅力，与大自然相拥相依时，居然如有天助般轻松地写出《初春的雪》《汉阴油菜花》《在神田草原》3篇非常旷达飘逸、优雅纯净的写景抒情散文。让人觉得天堂就在身边，就在脚下。

《闲话“亲自”》一文，摘取了一个日常生活中最不引人注意的细节，庄话谐说，重话轻说，移花接木，由此及彼。特别是描写当代一些领导各种各样的“亲自”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会心一笑。

《1＞30000》《对不同的权力实行不同的监督》两文，均以县委书记与县长“含金量”与特权大小的不同，揭露官场行情与潜规则的可怕。说的是县一级，你可以联想到市级、省级、中央级。作者指出真正可怕的应该是民意不被敬畏，那后果比官场潜规则更可怕。如此可怕重大的问题，他只用一个似乎不可能的数学等式反映出来，简约透辟，朴素洗练，技巧高超。

《切莫只看GDP》向人们提出三个根本不同的GDP概念，深奥的学术概念通过两个人吃狗屎的的故事，一下子就明白了，通俗，幽默，永远难忘。

《人不如禽兽》骂得痛快生猛，印证了印度诗人泰戈尔的名句：“人若是兽时，他比兽还坏。”作者曾替麻将喊冤，在这里又替动物辩护，生态环保，善待动物之情溢于言表。

《我彻底赌输了》围绕轰动全国的镇坪周老虎事件，用自家夫妻的小喜剧，陪衬推演出官场大闹剧和政府公信力丧失的大悲剧，悬念紧绷，高潮称奇，俨然轻松的电视小品，却是沉重的社会之痛。

批评社会不良风气的《麻将喊冤》别具一格。让不会说话的麻将，变成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文绉绉的，却又深谙现代官场、商场、赌场、家庭娱乐场内幕的封建遗民跪在公堂上喊冤，特别滑稽好玩。古话今说，反话正说，旁敲侧击，点穴戳痛，指桑骂槐，别有一番韵味。听起来似乎是替麻将辩诬，实则是对人们的陋习和不良世风进行鞭挞。在麻将“说”出了自己的诸多功能和好处后，文章写道：

当然，不少人跟吾打交道亦闹出一些问题：因输红了眼而杀人越货；为弥补窟窿而贪污、挪用；朋友之间反目为仇……但不能因此而认定“都是麻将惹的祸”嘛！吾乃一种娱乐工具罢了，吾之被发明本是为了给人以愉悦，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为人民服务”的。闲暇无事，在家里或其他娱乐场所稍带博彩消遣消遣，那有何妨，谁叫你那么狂热、贪婪、玩心无度、虚度光阴！譬如，你过于追求金钱，成了金钱的奴隶，因而“犯了事”，那能怪钱吗？又譬如，一个姑娘被歹徒奸污而失了“身子”，你能怪罪受害者而不对歹徒绳之以法吗？人为万物之灵长，有思想，有理智，却没有一点理性思维和自制力地要用吾来赌博，吾有何法？……国人应该找找自身原因，作点自我批评，别屙屎不出怪茅厕，屎盆、子尿盆子都往吾头上扣！

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在《品茶论道》里，写亲情友情的文字特别真挚、深刻、细腻、朴素、优美。

《端午祭》怀念祭奠母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感天动地。特别是母亲立在院坝边目送儿子远去的背影，泪珠一串串滚落，远方婶子想喊她儿子回来，儿子却已乘车离去，母亲十几天后座椅而终，不告而别，成了儿子永久的愧疚与遗憾。那一段描写，与朱自清的《背影》异曲同工。

《父亲是棵树》是一首特别生动的个人史诗，里面盛满了国家、时代、家庭、自然、社会生活的丰富信息，人物、场面立体感很强。

《历史的复活及昭示》和《干净的散文》，评论本土作家黄开林的作品，对其性格、文章风格及不足都理解把握得很到位。黄开林是安康市乃至全省的散文高手，其文风韵致近似俄罗斯的屠格涅夫，似应从艺术、生态的角度再拔高一些。

《一个悲壮的平民英雄》作为小说评论，其概括缩写水平让人佩服，只几百字就把20万字长篇小说的故事梗概、人物关系交代得清清楚楚。

《英魂长歌》这个版块集纳的是关于邱磊烈士的散文。在紫阳挂职任村干部的省经贸委干部邱磊，已牺牲十年。与之非亲非故的作者，不仅过去饱含深情写了不少文章，而且在这部文集中单独设立一个版块，陈列5篇文章，由此不难推测出作者对一位时代英模的崇敬和怀念，以及作者的人品道德了。因此，对具体作品的评价不说也罢。

以上均是对非茶之茶的品咂与赏析。

书中有一个板块是专门写茶的散文，写茶文化、茶旅游、茶营养、茶美容、茶企业、茶专家以及茶宴、茶会、茶疗、茶俗、茶歌、茶艺等。读之就像参加了一场茶文化高层论坛，眼界大开。其中两篇作品，我必须特别点出细赏。

在《采茶买茶莫性急》中，为了茶乡名誉，为了诚信之道，为了让爱茶人、购茶人能买上喝上真茶、好茶，不吃亏上当，不因噎废食，作者将自己对茶生产、茶消费的知识与经验尽数道出，一方面陪买茶人识茶、选茶，另一方面劝采茶人、卖茶人适时科学采摘制作，不坑人骗人，不坏自己名声，不堵自己生财之路，语重心长，古道热肠，不图回报，宛如你的隔壁邻居、知心朋友、兄弟姐妹，其真诚、善良、热情、爱心、良心、责任心，让人眼潮心暖。文章看似平和，实则言近旨远。

《喝茶与人生》对泡茶、喝茶、品茶体会精微，想象丰富，名言警句俯拾即是。文章结尾写道：“生活就像喝茶，时而浓得发苦，时而淡得寡味，可是心态必须积极：我们应该像喝茶一样，心平气和地去对待生活中的得失荣辱。平平淡淡才是真，健健康康就是福；平常日子随意过，茶味人生苦后甜。”多么自然的比喻，多么熨帖的话语！若不是茶界高人，写不出这等漂亮文章。这篇文章宜一读再读，一品再品，因为它是整部《品茶论道》的心脏，其他文章是流布全身的血液，最后都要回到这篇文章里回炉、过滤、升华，再流布全身。

在《品茶论道》这部作品中，有几篇是作者自述的个人追求与爱好，对艺术、快乐、生命的理解与领悟。仔细读之，就会对他散文的内在灵魂与外在形式认识更为深刻。

他的内在灵魂与理想追求，在他的《回应伟大时代的呼唤》和《从写一份建议到出版一部书》中写得很清楚。他要“抓住时代的热点、难点，生动全面地展现群众特别是社会弱势群体的状态，反映民生与民意，触痛国人尤其是决策者、管理者的神经，为老百姓呐喊，为当政者建言，促使“中国之痛”尽快解决；他“应该对伟大时代的历史呼唤作出回应，应当担当起讴歌多姿多彩的生活和时代精神的神圣职责”，“以优秀作品鼓舞人，陶冶人的情操，净化人的心灵，启迪人的智慧，振奋民族精神。”这是一个高远、圣洁而辉煌的目标，这个目标几乎等同于宋代哲人张载的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将祖国一大批仁人志士的爱国爱民爱人类爱自然的博爱之魂融进了自己的血液。他为自己树立的目标和许下的诺言，由他的作品进行了言说。

他的内在灵魂是一种生命本真、自然天性，也受到了社会、他人、文化等因素的影响。这在他的报告文学中释放得如同节日礼花般灿烂，在他的散文中流露得如同山泉般清亮。

文如其人。曾德强的散文反映了他的秉性与追求。他诚实守信，谦逊平和，宽容厚道，勤奋刻苦，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讲究仁义礼智信。视其“人”与“文”，完全可以用“德艺双馨”四字概括之。我想以“二十子”歌为其画像，不知像否：中小个子、谦谦君子、知识分子、民意狮子、当儿孝子、尊重妻子、爱护孩子、为人君子、不喜骰子、不贪票子、不羡位子、不耍性子、不是呆子、不端架子、不扎势子、不图面子、看准路子、不停步子、陕南才子、做人样子。

艺无止境，品无止境。我们期待着他更精更美的作品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