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评】桃之夭夭——兼评方歌的散文集《远山草木》
李爱霞 安康汉滨高中
《诗经?周南?桃夭》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遍寻词典,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夭夭更贴切的词来形容桃花了,虽然后人注解:茂盛,美好,明媚等。但真若替换,寡淡无味不说,还让人有一种硬生生的被破坏了的感觉。
我粗浅地认为:夭,是一种姿态,是桃花绽放时既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又彰显独立个性的姿态,妩媚也好,娇艳也好都是别人的附加词,桃花不管,她兀自把自己的姿态展现出来,恣肆而又脱俗。
夭,是一种心境,燃烧生命体验快乐,春天来了桃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赞赏也罢,暧昧也罢,说开就开了,一朵一朵,一树一树,把田间地头山林点缀的风生水起,她绝不错过这绽放的快乐。我一直相信,花是有语言的,她们或低语,或高歌,向着无边无际的大自然把自己的快乐挥洒,既愉悦了自己,又让所有的生灵因此而生动起来。
夭,也是一种纯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或者最是那一回眸的浅笑都是原生态,绝不矫揉造作,在这样的质朴面前任你是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怦然心动,我一直想桃花千百年来被世人或赞誉或贬抑皆因这与众不同的真实和纯粹触动了人们的神经。有人因此生爱,写下“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争花不待叶,密缀欲无条。傍沼人窥鉴,惊鱼水溅桥。”“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也有人因此生怨,说什么轻薄桃花付水流,可桃花还是那样一身装束,不因爱而喜,不因怨而悲,自自然然地绽放或凋落,纯纯朴朴地抽叶结果。
夭,更是一种禅味,不沾染红尘的贪痴,不为生命的短暂悲凄,坚韧而顽强,深谙春来草自青之理。初春说开就开的灿烂,暮晚风一吹,落下时就安详宁静,在沟边,在草间,间或在其他树木的枝头,仿若安睡,亦是一朵有一朵的颜色,一朵有一朵的生动,就算最终被雨打成泥也会安然接受命运的馈赠,等待下一个生命的轮回。
2010年四月这个温暖的午后,我斜靠窗前,一鼓作气地读了方歌散文集《远山草木》的前十几篇文章,我忽然就有了这样一些古怪的想法,初不敢记,怕自己阅读的偏差。在忙碌的办公室里,在学生出出进进的课间,我放下手中的几何教具,继续阅读,几分钟后心静了下来,目不旁视,身边的喧闹仿若与我无关,我沉浸在他笔下那一片片或沉静幽美或恣意汪洋的美景。他写汉江:
“从汉王城一路走来,……上游纤弱的汉江染着一身新绿,携带巴山云雨,行至洞河渐渐丰厚起来。于是汉江放慢了脚步,一股脑把全部的温柔和灵气都卸在了这里,盈盈山水间便形成了比上游鲜活,比下游野趣,美丽独特的陕南水乡画卷。”这开篇的引子让一段汉水在他的笔下像个孩子,既听话乖巧,走到哪有哪的姿态,顺势成形,又调皮可爱,见美撒娇,把所有真性情都尽投入,整篇读来感觉江水把那些孩子态展现殆尽,让人忍俊不禁。这些文字无意间也泄露了他作人的秘密,的确,方歌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出门行走还是在单位工作,他都是最投入的,他把自己全部的热情和力量都展现出来,做就做到酣畅,做就做到淋漓,也正如他拍照和写文字,一幅幅,一篇篇仿佛都投入生命的力量,让你看到一个个温情的,跃动的,尽兴的,活泼泼的生命的姿态!
我们在这俗世中生活,面对形形色色的现象,有时不能不屈从于很多人和事,不得不戴上很多虚假的面具,但是我们不能忘记了我们是自然的一分子,我们要活真实,活得简单,活得开心,用禅语说:要觉醒!方歌就是一个觉醒的人,他在山山水水间找到了生存的意义,他在行走中找到了真实的自我,体验了生命的快乐。一次次的行走后他这样给自己定位:我要做就做一个与油盐酱醋打交道的平凡人,一个没脱离低级趣味且有缺点的人,一个不纯粹但活生生的人。我看透红尘,不遁入空门;我厌恶丑恶,不仇恨社会;我追求脱俗,不离弃现实生活。入世做事,出世作人。用低处的世俗供养着高处的灵魂,用高处的境界穿行在茫茫人海。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贪心?而我乐意为之,这是一种令人惬意的生活方式。这是一颗多么平实,真切,诚恳的心啊,对社会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见解,就算厌恶一些丑恶但依然对生活充满热爱,这样的人才活得踏实,活得安静坦然。佛家常说修行,其实就是要修自己这一颗心,让这一颗心博大睿智,淡定从容,有这样心境的就算在滚滚红尘中也如在佛堂修行一样,甚至比某些嘴里叫着阿弥陀佛实际心怀杂念的假道人假和尚要纯粹得多。所以他才会活得惬意活得开心,并把很多的快乐带给周围的同事朋友,这样的心境怎能不让人心生敬仰!
方歌也是纯朴的,他的文字处处充满棉质的气息,他写小时候的生活,写他的乡镇村庄……他写忙碌的外婆,写把菜园侍弄的鲜活水灵,还在那个特殊年代偷卖花生板栗的外公,他写婆给他喊魂,写塔尔沟人的嫉妒……每一节每一篇都充满浓浓的乡土气息,没有矫揉没有造作,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的,但人性的光辉,人性的善恶,人性的本真你尽可在他的文章中细细品咂。
最近这两年方歌可以说流年不利,先是不大不小的病,再是差一点要了他命的病,可他还是凭着坚强的意志挺了过来,因为还有很多他热爱的山山水水还没有走遍,还有很多远山草木他还没有亲手抚摸,还有那些散落在林间,小溪,抑或尘土中的很多美还没有被他发现,所以他硬是挺了过来,他的好友潘先生的日记忠实地记录了他在医院里的人生姿态:
“侯兄躺在病床上,身上扎着数根抢救的输液管线,右手却脱出毛巾被的约束,手指在床的金属护栏上有节奏地敲出声响,传达着他心情的舒畅。我向地凑近,他朦胧的目光找准望定我,用力聚起平日的亮度,与之搭接,我分明感到足够的流量和硬度。他说前几天到白河桥儿沟发现一条石板街,他描绘石板路边的青苔,街巷尽头的古宅,葱茏的树,与老街终生相守的耄耋老人,美对他电击式的大面积感动一直延续到今天的病床上,而审美的激动对他治病的负面影响,他毫无追悔之意,可见他追求的执着。他的情绪随着讲述起伏,到强烈处显出努力的样子,嘴有些变形,舌有些不听使唤,但他“最差”的讲述,因为灌注了有限生命力的全部,而获得了最佳的效果。我的记忆清晰地保存下了桥儿沟的画面,以及他为桥儿沟价值不为人识的惋惜,为桥儿沟的美未被旅游的商业行为破坏的庆幸。……”
多么本真多么执著的人啊,因为行走,更因为为发现的快乐和意义,他已超越了生死,就算死神明天就要来临,可只要今天还在活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决不放弃,就如他有一首诗写道:“……我是一柄父辈留下的锄头/在千年浮沉中/耕种自由的翅膀/我是一缕前世遗落的山风/整日奔走在山谷/传递花开的消息……”正因为如此他探询了巴山盐道,发现了其不为人知的价值,他把远古的信息与今天对接,他写下了珠粒一样闪闪发光的《巴山盐道》,把一种痛楚和大爱传向永远。
“倘若有一天/我还有情致/就去做一个农夫/在初春的自留地/种下一片桃林/不求结果/只为绿荫”这是方歌的文,也是方歌的人,如果让我也用一个词语修饰他的文和人,我郑重地写下: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