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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乡情结构建的精神家园——张宣强散文集《绿野之约》印象

发布日期:2017-03-02 发布者: 访问:679

梨 航   安康市群众艺术馆


张宣强对紫阳文学的贡献是有口皆碑的,著名作家李春平先生不止在一个场合说过:“张宣强老师的文学创作和辅导,对我及紫阳县其他作家的起步,都是有影响的。”张宣强主编油印刊物《山花》期间,以之为辅佐文学新人的阵地,推动了一批文学青年的茁壮成长,如李春平、叶松铖、杨世芳等,为他们的作品走向全国奠定了基础。现旅居海南的著名作家杜光辉也曾受到过张宣强的辅导。

张宣强在推动紫阳文学发展的同时,笔耕不辍,尤其是散文创作取得了较高成就,张宣强的第一部散文集《村野随笔》出版后,受到各界的广泛好评。

张宣强的散文是诚挚的散文,淳朴的散文,是爱心的汇聚,是心灵的自然流露。他以匍匐在大地上的姿态书写陕南风情,以极其真诚的心态关爱故乡的人、事、物,他文章的风格熔铸了陕南形象:既有山清水秀、绿意盎然的纤柔婉转,也有绵延千里的厚重和遒劲。他像一位不知疲倦的民间歌手,将至爱着的乡土,一遍遍吟唱,把一腔深情的旋律,播撒在字里行间,一颗颗眷恋家园的种子,在读者的心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村野随笔》出版后,张宣强并没有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绩,又有数百篇散文散见于《中华散文》《散文百家》《中国文化报》《延河》《少年文艺》《旅游导报》《衮雪》《星期天》《现代人报》《各界导报》《特区教育》《灵岩》《人在旅途》等数十家刊物。《绿野之约》便是从这些发表过的文章中精选汇集而成,是《村野随笔》的姊妹篇,联袂对陕南乡村作了诗意的描绘。该书分为五部分:童年童趣、黄土幽默、人类自然、凡尘物语、文化茶座。以笔者观之,《绿野之约》属于典型的乡土文学,取材于故乡风物,以真诚的姿态歌咏家园,文字里弥散着浓郁的乡土情结。不仅如此,作家还在这些优美的文字背后,传递了家园独特的民俗信息,彰显了较高的艺术技巧。


一、乡土情结——作家笔底的核心意象

乡土情结是每个作家创作中最为幽深的历史文化积淀。现代作家柯灵在《乡土情结》中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方魂牵梦萦的土地。得意时想到它,失意时想到它。逢年过节触景生情,随时随地想到它。辽阔的空间,渺远的时间,都不会使这种感情褪色——这就是乡土情结。在这种情结驱动下写出的关于乡土的作品就是乡土文学。

北大教授、著名学者段宝林先生对乡土文学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说:我们看到一个显著的事实就是乡土文学中的杰作,代表了现代文学史上最高的艺术水平!乡土文学作家不仅熟悉家乡的风土人情,而且对家乡这块热土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能写出艺术水平较高的文学作品。


      贾平凹的《商州初录》、沈从文的《湘行散记》《湘西》都是乡土文学中的杰出代表。他们在这些作品中重建了心中理想的家园,家乡的一花一木皆牵连着作家们的心肺,家乡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令人难忘,以至能在脑海里留下长久的印记,甚至在若干年离开家乡后,凭记忆写出的家乡山水,仍然栩栩如生,生动感人。贾平凹和沈从文成年后都离开了家乡,而张宣强一直生活在家乡的怀抱里,从未离开,尽管他有多次调离家乡进驻大都市的机会。家乡对他巨大的情感吸附,使他迈不开沉重的步伐。家乡很美,大都市也很美,但大都市毕竟不是家乡,大都市有很多个,但有根的家乡是独一无二的。张宣强在《村野随笔》中已经流露过对家园的一往情深,在《绿野之约》中更是饱含深情,对家园的风物做了近乎全景式的观照。
    《绿野之约》中首先进入读者视野的是家乡的植物,这些儿时的“伙伴”,在作家心中留下了难忘的记忆:“羽状叶,色灰白,香气清幽”的蒿芝(《蒿芝》)。“植株如棉花,秆黑,枝繁叶茂”的野棉花(《野棉花》;“像狗芽,茎叶肉肉的,紧紧匍匐在地”的狗芽菜(《狗芽菜》);“大小如豆,极繁,秋为青色,入冬,霜风一吹,一树红如簇火”的红枣(《红枣》);“叶润硕光滑”,“翠绿色,饱满如鸡蛋”的桐子(《桐子落,童子乐》);粉红翠绿的女儿红;让人心旌摇曳、神思缥缈的栀子花;硕果累累的金钱橘;坚硬瘦小、纹理精致的野核桃;高居悬崖的岩缝树等等(《美树》)。在家乡这个博大的植物园里,这些金色的印象、绚烂的烙印一直镌刻在作家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除此之外,家禽和小动物也是作家童年的“玩伴”,《牧羊小记》中的小羊,一只“文静,不急不躁”,另两只“雄性,从小好斗,稍大,骟了,不雄不雌仍是好斗,斗仗时,四眼圆瞪,前脚立起,后脚扎地,‘砰’!犄角相撞,我恍惚看见了火星喷溅。”


    张宣强对土地的感情是绝对真诚的,也许正是这种对土地、对乡村的绝对真诚与信仰,他在创作中一直观照自己的乡土,不仅充满了他不竭的乡土恋情,更渗透了他从人性角度对乡土展开的理性思考。作家始终关注人与土地、人与自然的关系。这种对土地、对乡村的系统、理性的反思,就是乡土哲学。《绿野之约》中,有关于作家乡土哲学的深刻表达。
    乡土哲学,虽然是一个流传广泛的词汇,但至今尚无公认的科学定义,根据笔者的理解,是指那些根据乡村或者民间经验,已经上升到理性高度的思维结晶,尚未系统化和理论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在《绿野之约》中,张宣强从客观上给我们展现了一片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天地。作家笔下的“自然”,不是传统认识论美学的人化自然,而是自然最本原、最本真的状态,是与人平等共生、平起平坐纯粹的自然,是先于人类而存在意义上的自然。作家可以从一簇植株、一眼泉水中挖掘出真理,从一头羊、一只鸟身上找到生命的含义。“紧紧匍匐在地”的狗芽菜里,蕴涵着做人的姿态(《狗芽菜》);“磨不烂的籽粒”里,包裹着做人的精神内核和尊严,“能从苦中品出甜来,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红枣儿》),“我是矛,我是盾,攻杀——抵御,我消耗着我”(《细语人生》)。“但凡‘大’的东西,自由强大的引力,自有送上门的货,哪像‘小’的,要劳劳碌碌折腾筋骨,还得时刻提防被‘大’的吸食了去”(《大莽》)。“看见一只肥硕的兔子,说,真大。看见一头初生的牛犊说,真小”(《凡尘物语》)。这是矛盾的对立统一观点的生活化表达;“吃有吃的讲究,太饿狼,太贪了会中毒”(《吃马桑泡儿的学问》),暗含量变和质变的辩证关系;“拾麦穗需要的是稳重和沉静,来不得半点浮躁和虚华”,暗藏做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的道理;“这不算是什么诀窍,只是极普通的常识……而常识在某些场合,常会被人遗忘,于是常识就成了诀窍。”这是作家对人生,对思维悖论的探究,这是告诫,也是警示!“为什么收获没有圆满的时候”(《麦田拾穗》)?能嘴衔五十斤重水桶,在山路上健步如飞的牙力士“与长官发生龌龊,被贬,我道:你枉有一口力大无穷的牙,却咬不动那个叫权柄的东西”(《牙力士》)。这是对生活的严肃拷问!“蛇于人有毒,人于蛇有毒,世界乃生生克克之世界”(《人毒》)。作家常常站在人的角度揣度动物,也常常站在动物的角度揣度人,这种人与动物之间的换位思考,在他的散文中比比皆是。特别是对动物的揣度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绿野之约》中有许多诸如此类充满哲理的句子:“好心给了它们一点自由,便潇洒得没了规矩,胡作非为。”“自由可以让一切生命长膘”(《牧羊小记》)。“凉凳已非昔日粗糙模样,光鉴照人,表叔道:每日不过坐上一两次,功在岁月”(《凉凳》)。“事物的相得相失是有缘分的”(《一眼泉》)。“蠢事对面是漂亮的事,之间,常常只有一线之隔。”“行到路穷处,我为我之路。”“粽子在鸟的肠胃里走了一遭,维系了鸟儿的生命,此一遭又成为它自身生命升华的‘催化剂’,粽子感恩鸟儿,鸟儿感恩粽子”(《山林禅宗》)。
    乡土哲学的介入,使《绿野之约》从空灵剔透的生活表象,进入涵蕴深刻的精神内核,于是,这些优美的散文在灵秀飘逸中透露出磅礴厚重、涵蕴深沉的意象。


二、民俗价值——饱含激情的深度挖掘


    民俗是人民大众创造、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是民间文化中带有集体性、传承性、模式性的现象,它主要以口耳相传、行为示范和心理影响的方式扩布和传承。
    民俗文化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淀异常丰厚,千百万群众的精神世界,成了它的世袭领地。古代的统治者很懂得“观风俗,知得失”的道理。汉《风俗通义》中有一句话:“为政之要,辨风正俗最其上也”。足见民俗对于治理国家,富国安民有多么重要的意义。时代的发展日新月异,民俗也不断地演化,许多不适应时代潮流的民俗事象逐渐消失。但是,民俗作为一种文化形态,一种历史文化的活化石,具有很强的地域性和传承性,对我们仍然有着教化、维系、规范和调节作用。同时,也是读者了解和研究一方水土的重要窗口。


    张宣强深受传统文化的熏陶,深谙民俗对物质和精神世界的影响作用,在《绿野之约》中,作家从物质民俗和精神民俗两方面入手,把陕南民俗活化在文字里,使散文多了一种别具一格的文化韵味,使文字背后多了一种耐人咀嚼的民俗气息。
    首先是物质生活民俗:如吃的民俗,把狗芽菜在“开水烫,沤在那里,两天后,酸了,拌盐和辣椒大蒜”(《狗芽菜》)。吃狗芽菜不仅是苦难岁月中度日的救命粮,就是到了不愁吃喝的今天,它的美味仍然让人垂涎,它不仅是苦难生活的见证,也是当今崇尚绿色食品时代的宠儿。“将蕨粉中搅入煮熟的包谷面糊或蔬菜,切成块儿炒着吃,或做成丸子汤,炒肉、炖肉,更佳”(《蕨粉》)。蕨粉的营养价值和功效,早已被陕南乡民所认识,所利用,至今仍然是逢年过节或者接待嘉宾的美味佳肴;如生产民俗,“陕南农家,养羊只是‘捎带脚’,没有人专司此职。养两三只,补贴家用。将地角地边的草朳作放牧场地”《牧羊小记》。羊是秦巴山区的宝贝,乡民优化配置土地资源,以种植业为主,形成了良性循环的生产发展模式。养羊,对于大部分乡民来说,只是副业,不是主业。在西部大开发中,为了更好地执行还林还草政策,乡民们将传统养殖和发展现代农业理念相结合,走出了一条因地制宜的经济发展道路;如生活民俗,“山里剃头的实在简便,谁家有剃刀,瞅个空去他家,头发在温水里浸泡一阵,便三刨两扒解决问题,道声谢,各忙各的活去了”(《逃头如我》)。现在陕南流行的理发技艺中仍然保留有用剃刀的习惯,那是水平较高的艺人的绝活,叫“削”头,而不是剃头,也用来刮胡子,操作方式与以前相比大体没有什么改变。“抽烟不叫抽烟,也不叫吸烟,叫吃烟,”“男人皆嗜烟,不沾烟算不得男人,”“手握旱烟袋,二郎腿一翘,微闭双目,一脸的安详,一身的自得……看吞吐有致,悠然怡然陶陶然,人在缥缈的烟雾中,生逢此境如仙境”(《山民旱烟旱烟袋》)。吃烟,千年没变的习俗,陕南的男性乡民把“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作为信条,雷打不动。中老年人仍然以吸旱烟为主;如行业民俗,这里有许多匠人。有石匠、木匠、篾匠、弹花匠、劁猪匠,做生意的外爷,背着用“放排”换来的生活日用品,沿着乡村的小路,挨家挨户地“转乡”(《做生意的外爷》)。他们各自遵守着民间的传统习俗,把手中古老的技艺,一代代传承,尽管有些行业正在逐步消失,但在民间,仍能找到货真价实的传人。
    其次是精神生活民俗:如民间信仰民俗,大槐树成了神,能治百病,乡民们对它顶礼膜拜(《树神神树》),反映了乡民们的精神崇拜,虽然有点泛神论的色彩,却反映了乡民们最现实最为经济的防病去灾的思想;如精神娱乐民俗,唱民歌是紫阳人根深蒂固的习惯,真的是“山歌不唱不开怀”,“天下的事物都可以被民歌携带而飞升起来,天文、地理、神仙皇帝、传说典故、社会人性、平凡劳作、日常生活、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等无不在民歌中闪耀着迷人的色彩。就连通常应该避讳的‘性’也端庄大方地活跃在民歌之中”(《山歌山羊》),“巴山人唱山歌,出得门来,嘴巴一张,喉咙一敞,歌声便如出笼的鸟儿飞翔起来”《巴山山歌》,这既是乡民们对生活的艺术表达,也是一种内在的精神自慰和宣泄;如起名民俗:《故里笔记》中那些特别的名字,起名“苕儿”的,是其母亲在怀孕、生产期间非常奢望饱吃一顿红苕。起名“大米”的,是一家人对大米抱有美好的奢望。在陕南,直至现在,这类起名方式依然比较普遍,大概是以当时最迫切的希望来命名了。从名字入手,就知道这个家庭曾经有过的梦想。


    现在看来,这些物质民俗和精神民俗似乎有着太过原始的一面,但那是陕南真实民俗的写照,在时代步伐飞速前进的背景下来看,这些民俗也正在演变,淳朴的乡民正在身体力行地追寻着传统与现代最佳结合的生活模式。
    张宣强因恋土恋乡而关注民俗,因关注民俗更深层次发现了家园乡土的魅力。在这种思维的循环递进下,无论是精神内核层面还是语言表达层面,都彰显了他眷念家乡,热爱故土的优秀品格。


三、圆熟的创作手法——民俗与恋乡情结水乳交融


    通过编辑刊物、自身写作实践和系统理论学习,张宣强在《绿野之约》中表现了圆熟的创作手法,无论是结构、语言、形式创造,还是内容渗透,都表现得几乎难以挑剔。其中的《村月》《日子》等篇章,是地道的散文诗技法,表现出了一个优秀诗人的艺术修养。
    独具匠心的结构艺术:《山歌山羊》中覃老汉对民歌的讲述,一如余华的《活着》,福贵老汉对生命的讲述,他们一个放羊,一个放牛,对讲述的主题是那么执着、热爱,那么充满诉求。他们的讲述跨越了时空,由过去向现在。他们的讲述不是一韵到底,而是过去与现在相互交叉,虚幻和现实辉映,内容和形式融合,有着大体相似的艺术结构。


    如诗如画的语言:《村月》和《日子》中的语言可以用空灵剔透来概括,几乎难以找到人工修饰的痕迹,笔者认为,这些作品达到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境界。《村月》这首散文诗,其中熔铸了纯熟的诗歌技法——跳跃、含蓄、留白。将家乡浓缩成一幅画,有着世外桃源一般的安静和恬美。《日子》语言蕴藉,把无限话语蕴蓄在有限的话语中,让读者从有限中体味无限。《绿野之约》中,语言的三种表达功能都已具备:声音层、画面层、象征功能。张宣强使用了意味深长的话语形式,从而生产出了抒情内容和抒情话语直接融合、感人至深的抒情性散文。
    正是圆熟的语言运用能力,使民俗和恋乡情结融合到一起,二者相得益彰,其高超艺术,使《绿野之约》的整体魅力大于民俗和恋乡两种情结的局部魅力之和,增强了它们的艺术感染力,提升了它们的审美品位和美学价值。
    精湛的语言修养,娴熟的艺术技巧,独具魅力的形式创造能力,是一个作家一生都渴望达到的目标,可喜的是,这些优秀作家必须具备的综合要素在《绿野之约》中得到了较高水平的体现,做到了思想性和艺术性较为完美的统一。